狭小阴暗的酒吧中，充斥着烟草味和潮湿霉变的木头气味。
窗外大雨滂沱，酒吧生意并不怎么好，不过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客人，或者偶尔外乡人经过躲雨。一开门，就能看见外头刻着字母“Z”的木牌摇摇晃晃。
今年的雨季来得有些早，村子里的人们都在担心自己的庄稼收成。
但也有例外。
角落的桌前坐了一个佝偻着背脊的中年男人，桌子上摆满了空酒壶，那人两颊深深凹陷，时不时打出一个酒嗝儿来，瘫在椅子上像是断了骨头。
“嘿，别再喝了。”酒吧老板是个三四十岁的胖子，面容并不怎么友善。
男人掏了掏口袋，拿出两三枚铜币来拍在桌上。
几秒种后，酒吧木门又“唰”地一声打开了，男人被腾空摔了出去。
“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！”
老板说完，朝着他的脸上吐了口唾沫。
雨水很快将他的脸冲刷干净，苍白而带着胡渣的邋遢面容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上许多。有人走过他身边，马靴溅起了泥浆，让他原本就破旧的衣裳显得更肮脏了。
“废物。”
认得他的人都这么说，不过他也不曾在意过。
这时候，却有个年轻人冒雨冲过来，将他扶了起来：“爸爸……您还好吗？”
男人靠在墙边，醉醺醺道：“酒呢？我的酒……”
年轻人发梢上滴着水珠，琥珀一般漂亮的眼睛里好像也融进了雨水，清澈却寒凉：“您在这儿等等我。”
说着，转身推门进去。
“我不是说别再让我看见你……”老板原本愤怒的喊声在看清了来人之后稍稍平静下来，“是你啊，执明。”
年轻人静默地拿出一袋钱，放在了吧台上。
在他出去之前，听到了乡邻们透着同情怜悯的窃窃私语。
——“可怜的孩子，刚出生就没了母亲。”
——“也等于没了父亲吧。”
他将脚步加快了一些，把已经滑倒在泥地里打起呼噜来的父亲驮到背上。
他叫执明，是这小村庄里最贫穷无用的男人的儿子。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，据说那女人在他刚出生后就与别人私奔了。父亲从那以后一蹶不振，事实上，从他有记忆开始，父亲就很少存在清醒的时候。
小道上传来重重马蹄声，雨水混合着土溅得四处都是。
执明自然是远远就看见了，于是背着父亲靠边行走，但不知为何，突然有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发了疯似的朝他冲过来。执明听着马匹的嘶鸣声，在惊吓之中跌倒在地，很快伸手护住父亲，眼看马蹄就要踢上他的脑门，耳边却又传来利刃刺进肉里的噗嗤声，紧接着，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撒在了他的脸上，满满都是血腥气。
他觉得胃里有些难受。
再睁开眼，面前伸过来一只套着金色护甲的手。
执明看了一眼倒在边上的黑马尸体，血液从它壮实的脖颈里汩汩流出，和雨水混合在一起，气味浓重。
“不了，谢谢。”执明搀着父亲起身，抬头看了看面前之人，不禁怔住了。
他比寻常人要高得多，一身盔甲更加显得英武健硕，然而头盔上却刻着狼型图腾，眼瞳像是一片墨绿的湖泊。
就在执明发愣的当口，方才马队中的人说了一句什么话，执明这才发现这群人穿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护甲，可他从未听过这种语言。在他回过神之后，马队已经离他很远。
“执明！执明！”
“莫澜？”熟悉的声音让他唇角扬起了一丝微笑，此时他奔跑而来的是他从小到大的挚友，也是一直照顾着他的好心邻居翁爷爷的外孙。
“我的天哪，可算是把我吓坏了。”莫澜把伞撑在他头顶，看了一眼他背上的人，“叔叔又喝醉了？”
执明无奈地挑了挑眉毛：“你什么时候见他醒过？”
莫澜叹了口气：“这么大的雨，我见你不在家，就知道你又出来找叔叔了，走吧，咱们先回去。”
说完，莫澜还踢了踢那匹已经断气的马：“外公说得对，那些半兽人都是不好惹的，你可别跟他们扯上什么关系。”
“半兽人？”执明以前听过关于他们的故事，但从没见过他们是什么模样。
在这样的小村庄里，哪怕来几个巫师都要被津津乐道好几个月，更不用说是半兽人了。
钧天大陆上，人类、精灵、兽人、巫师……向来都是领地明确，除了历史上的几次大混战。迄今为止，执明所到最远之处就是离村庄有一周行程的帕西淮，跟着翁爷爷和莫澜一起去卖编织好的草篮，他发誓，那是他见过的最繁华的地方了。
一回到家中，米修兴冲冲地扑了过来，险些将他又一次弄倒。
“坐下，别动！我一会儿再喂你！”执明喊了一声，米修便乖乖坐下盯着他，灵敏的鼻子好像闻到了他身上沾着的血味儿，有些不安地“汪汪”叫起来。
执明安抚道：“我没事，安静。”
米修是一只牧羊犬，脑袋上的毛长得几乎遮住了眼睛，瞧起来憨态可掬。不过平时执明替那些贵族牧羊的时候，它可帮了不少忙。
帮着父亲把身上脏污黏湿的衣服换了，又给他盖上毛毯，执明回头一看，米修仍然坐在原处吐着舌头喘气。见到执明看他，撒娇似的往地上一趴，嘴里发出“呜呜”声。
“乖狗狗。”执明笑起来，给它弄了两根猪骨，是早晨煮汤剩下的。
桌上还有昨晚吃剩的半块黑面包和一碟卷心菜，执明给自己倒了杯水，还烤了一只土豆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。
